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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参考网读书频道
蝙蝠鱼与WIR货币
戴维·贝尔伍德是一名鱼痴。他的朋友经常开玩笑,说不管聊到什么话题,贝尔伍德总有办法绕回到鱼的话题上。贝尔伍德成长在英格兰北部,小时候曾经自己建造了一个水族馆观察那些生活在珊瑚礁里的鱼类。他对于鱼的兴趣始终如一,在英国巴斯大学念本科的时候曾经对水族馆行业进行调查研究,研究报告拿过大奖;之后,他又在澳大利亚的詹姆士·库克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从此20年时间都在研究鹦嘴鱼。这既是他正式的研究领域,也是他毕生最大的兴趣爱好。 鹦嘴鱼是一种美丽的小鱼,颜色五彩缤纷。贝尔伍德对于这种小鱼那么着迷,其实是有道理的。鹦嘴鱼是珊瑚礁系统里一种常见的鱼类,而这种小鱼有许多奇妙的习性:它能够自己变性——如果在鱼群中占主导地位的雄鱼死绝了,那么雌鱼就会变身成雄鱼。而且有一些鹦嘴鱼还能够分泌一种透明的保护膜。这些鹦嘴鱼头部有一个器官可以分泌一种黏液,在夜间将鹦嘴鱼包裹起来,就像一个家庭自制的睡袋。这个睡袋能够防止夜间出没的天敌发现鹦嘴鱼的气味和行踪。 但是贝尔伍德更感兴趣的是鹦嘴鱼在珊瑚礁这个生态系统中所发挥的作用,这些小鱼能够吃掉附着在大块珊瑚礁上的大量水藻。鹦嘴鱼吃起水藻来非常贪婪,贝尔伍德甚至称它们是水藻“割草机”。在一片健康的珊瑚礁生态系统中,鹦嘴鱼能够协调水藻和珊瑚虫的竞争关系:它们吃掉了多余的水藻,为珊瑚虫的生长创造了空间,让珊瑚虫占据这个生态系统的主导权,珊瑚礁得以不断繁衍和成长。要是没有鹦嘴鱼,那么海藻就喧宾夺主了。在牙买加珊瑚礁的教训广为人知之后,人们设计出了很多提高珊瑚礁生存能力的保育策略,而这些保育策略的核心就是保护鹦嘴鱼和其他以海藻为食的珊瑚礁鱼类。 贝尔伍德最近在澳洲大堡礁进行了一项研究,他发现珊瑚礁生态系统的内部调节机制比之前海洋生态学家想的要复杂得多。他的发现对于今后珊瑚礁的管理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而这个影响甚至超出了生态学的范畴。 在一项有控制组的实验中,贝尔伍德和其他研究者在一片珊瑚礁上方吊了几个没有封死的笼子,每一个笼子都有一间小型办公室那么大。在每个笼子里他们都种植了许多用于实验的大型水藻,这其实就是在模拟那些水藻占主导地位的珊瑚礁系统。对于鹦嘴鱼来说,这些笼子就相当于丰盛的海藻自助餐,它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贝尔伍德和他的研究团队在笼子里设置了许多水下摄像机,以监控整个实验过程。“我们在笼子附近养殖45种食水藻的鱼类,同时还有一大群鹦嘴鱼,所以一开始我们以为会出现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宴。因为我们把笼子就放在鱼群中央,这些鱼类应该会对这些水藻大开杀戒的。” 整个研究团队静静地等候着,以为自己预想的画面将要出现。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原来的期待变成了疑惑。在远程监控的电视屏幕上,他们只看得到厚厚一层的水藻在海流中摇曳。这里根本就没有鹦嘴鱼的踪影,一条鱼都没有。 “我当时就像是一个导演,大喊:‘各就各位!灯光!摄像!开机!’但是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些鱼哪儿去了?繁殖去了?迁徙到别处去了?我的意思是说,笼子里有3米那么高的水藻,鱼肯定喜欢这么美妙的水藻。这些鱼就是吃水藻的,它们应该过来大吃一顿的。”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研究团队注意到,这些原来厚厚的水藻慢慢变薄了。“你知道人们是怎么变老的,你会慢慢看到他们的皱纹,看到他们头发越掉越少。其实水藻也是这样。可能现在水藻还是3米高,但是中间的部分则越来越薄。最后,你在监控画面里面只能看到一点点水藻了。” 贝尔伍德原来预期海藻会在24小时里被鱼一抢而光,特别是鹦嘴鱼。但是在接下来的3个星期里,海藻慢慢变少,越来越少,最终整笼的海藻都不见了——但是究竟是谁吃掉了这些海藻呢?实验结果如此神秘,贝尔伍德和其他科学家根本没有任何理论框架来理解这一现象。他们能做的就是调出监控录像,不停地回看。 在一次回看监控录像时,他们发现了一个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情况。从模糊的远处海中游来一条金色小黑鱼,学名是红边蝙蝠鱼。这条完全不相关的小鱼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之后,这鱼居然开始一口一口地吃水藻。这出乎了每一个人的意料。 “我们之所以那么惊讶,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蝙蝠鱼一般是不吃水藻的,它们是杂食动物,而不属于食草鱼;其次,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蝙蝠鱼吃水藻。每一次我们潜入海底,它们还没有看到我们就溜走了。就像是‘远观’漫画中的牛一样:这些牛居然会说话,说得好好的,不过一旦有人开车经过,它们就立刻闭嘴,转而低头吃草了。” 贝尔伍德的研究发现,虽然鹦嘴鱼号称是珊瑚礁里的割草机,但是它们只会在珊瑚虫占主导地位的健康珊瑚礁里发挥“割草”的作用。但是如果珊瑚礁系统的平衡被打破,水藻篡夺了统治地位,那么鹦嘴鱼就不能够发挥“割草”作用了。这个时候该轮到蝙蝠鱼登场了。虽然它们平时并不食用水藻,但是这个时候它们却要大显身手,恢复珊瑚礁的平衡。可以说鹦嘴鱼能够避免生态系统倾覆,而蝙蝠鱼能够将失控的系统挽救回来。 贝尔伍德把维护珊瑚礁生态系统比作维护一条高尔夫球道。“正常情况下,想要维护球道的草坪你只需要一台割草机就够了。对于珊瑚礁来说,鹦嘴鱼和刺尾鱼等其他食草鱼类就是割草机,能够清理水藻,保证珊瑚礁上的植被正常生长。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你的割草机坏了,球道上的杂草野蛮生长,没过多久就遍地荒芜了。这个时候,就算割草机修好了,也没有办法发挥作用。你现在需要一把电锯和专门割杂草的锯子。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起到这个作用的居然是蝙蝠鱼。” 贝尔伍德将蝙蝠鱼称为“沉睡的功能小组”成员——这一小组指的是那些在某个系统中有能力发挥某种功能的物种。但是这些物种不轻易现身,除非是特殊情况。 发现了这些沉睡的功能小组,贝尔伍德的研究小组感到既欣慰又疑惑。好消息是原来珊瑚礁生态系统中确实存在某种鱼,能够将篡夺了珊瑚礁统治地位的水藻赶走,恢复珊瑚虫的位置,拨乱反正。但是坏消息是,很多情况下,科学家们搞不清楚起到这个关键作用的鱼到底是哪一种。要知道,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否则这些能够帮助系统恢复原样的功能小组成员绝不轻易现身。在超过50年的科学研究中,没有一个科学家先于贝尔伍德发现,原来在海藻和珊瑚虫的竞争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居然是蝙蝠鱼。 如果说金融市场中也存在沉睡的功能小组,那么情况又会是怎样的呢?这个功能小组用的应该是一种反经济周期的策略,在2008年整个金融体系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出现,而平时则蛰伏于金融体系之内。你可以在小国瑞士找到它的踪影,这是一种独特的另类货币系统,叫作WIR(瑞士经济协作圈)。 如果在过去几十年里,你有机会在瑞士游历,你可能会在当地的小店和小卖店的窗户上注意到这样一张贴纸:“本店接受WIR。”也许你甚至见过一份WIR的适用商户大全,上面罗列了所有接受WIR的商户名录。如果你下榻一家酒店,前台可能会问你是不是用WIR来支付房费。当然,一旦他发现你不是瑞士本地人,他会很快收回刚才的问题。 那么,这个神秘的替代货币究竟是什么?它的工作原理又是怎样的? 伯纳德·列塔尔是一位比利时经济学家,他对货币体系有超过25年的研究经验,对于WIR这种瑞士的替代货币系统也进行了多年的观察研究。关注WIR的专家不止他一个,一些宏观经济分析师也开始对这种替代货币的工作原理进行悉心调查。 WIR是德语“Wirtschafstring”的简写,意为“圈子”,最早出现于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最严重的时期。在1929年股灾之后,全球贸易都急剧恶化——1930年贸易量下降了20%,1931年下降了29%,1932年又下降了32%。失业人数达到了3 000万。许多人看起来非常保险的财富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看上去坚如磐石的银行也一夜之间崩塌,许多股票损失了近90%的市值。 跟其他欧洲国家相比,瑞士被拖进危机的时间较晚,但是它从危机中恢复的速度也比较慢。1934年,当美国和德国都开始出现微弱的经济复苏信号时,瑞士仍然受到经济危机的折磨。破产数目再破新高,贸易和旅游业都遭受重创。瑞士的铁路公司SBB(瑞士联邦铁路)全年赤字甚至高过整个国家联邦赤字的两倍。失业不是特例而是成为了常态:1934年,平均每一个工作机会就有73个正式求职者。 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16名商人决定要为他们自己找一条出路。所有这些商人,甚至连他们的客户,都被他们各自的银行告知,他们已没有任何信用额度。而如果不能够从银行获得信贷,他们的生意就将徘徊于破产的边缘。于是,他们决定创设另一套货币系统,对正式货币进行补充。 这一创举的成果就是WIR,这是一套互助信贷系统。WIR的债务可以用物物交换的方式由WIR网络中其他成员偿还,当然也可以用瑞士法郎这样的国家货币偿付。这套系统的规模渐渐扩大,覆盖了全国1/4的公司和业务。今天,WIR已经成为一套生机勃勃的以物易物体系,是瑞士官方货币的重要补充,受到广泛认可。 宏观经济学家詹姆斯·斯托德特对WIR系统中超过60年的相关数据进行了研究,他的结论是,一旦出现经济衰退,WIR这种非正式货币的交易量就会大幅增加,从而缓冲失业率增加、消费疲软对市场的负面影响。但是如果经济重新繁荣,各个行业也逐渐回升,这种非正式货币的使用量就会相应地下降。过去,人们认为瑞士经济的成功应该归因于这个国家务实和精明的国民性。斯托德特的研究则为瑞士传奇般稳定和坚韧的经济提供了另一种难以想象的证据:原来成功也要归功于这种自发的反经济周期的小型另类货币系统。 可以说WIR发挥的功能和贝尔伍德研究中蝙蝠鱼的功能别无二致——都是一个潜伏着的,但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的应急系统,当经济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激活。列塔尔是一位替代货币制度的倡导者,他认为在美国和欧盟地区应该有更多的、在商户之间流通的WIR。“当前,在全球经济网络中流通的物质是钱,而且现在人们已经习惯钱是某种垄断的单一物质(比如钱是从银行借来的,是要偿付利息的)。这就类似于在一个跟地球一样的行星上,整个生态系统只允许存在一种植物或者一种动物,这种单一的生态系统被官方维持下去。生物多样性被铲除,不合时宜的‘竞争者’被消灭,给出的理由是只有消灭多样性才能维持系统的效率。” 蝙蝠鱼和WIR货币系统从不同角度告诉我们,许多具有恢复力的系统都在运用一种关键策略:这些系统中都内置了一种反周期的结构装置,能够对于出现的问题做出相应的反应,同时将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只要某个系统有恢复力,那么它肯定有各种各样应付问题的工具可供选用,而这些反周期结构只是种种工具之一:蝙蝠鱼是生态多样性的一环,而WIR则是瑞士经济多样性的表现形式。当然,只要是库存,维持系统的多样性就要付出维持的成本。而且,因为这些结构蛰伏在系统内部,只有危机爆发的时候它们才会显现出价值,所以当系统处在正常状态时,人们很难正确估计这些结构的真正价值。如果人们不断追求系统效率的最大化,那么很可能会牺牲这种多样性而不自知 ——但是等到后悔时却为时已晚。 正如我们在本书里看到的,一个系统可能很脆弱,也可能极具恢复力,关键是要看系统的结构。如果一个系统过于复杂、集中、同质化,那么就会放大系统的脆弱程度;如果一个系统简单,立足于本土,具备多样性,那么就能够提高系统的恢复力。通过对系统恢复力的分析,我们发现理想的金融系统应该规模更小,更简单,出了问题能够承担责任,同时能够更轻松地拆解;这个金融系统应该由更多元的市场主体构成,只有这样才能够实现它最初的目标——为机构和个人提供流动性。现在,似乎金融市场已经偏离了它最初的目标,现在从业者只是想从本已贫瘠的土地里面榨取财富。 然而,仅有一个正确的系统结构还不足以提高整个系统的恢复力——人们还必须采取正确的步骤,勤加练习:比如要像基于生态系统的渔业管理一样监控整个金融系统是否健康;要像联储电信系统那样对金融市场建立模型,进行压力测试;要建立金融观测站,对于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扫描,当危机袭来时展开最合适最全面的应急措施;要像蝙蝠鱼和WIR一样,建立一个反馈和补偿系统,从而保证整个金融系统维持平衡。最关键的是,人们要保证金融系统的活力,使之能够进行重构。接下来我们将看到,许多充满恢复力的系统正是建立在这种活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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