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看,我们可以说有两种互不相同,但各具特色的方式来概括我们取得的技术进步。第一种是将其看作一个人类创新力的故事,妙趣横生,至少可以被称为大繁荣。
另一种是把它看作一个自组织创新设计空间,这意味着它大致遵循一个预先确定的路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根据创新设计空间组合的简单逻辑,每个技术或技术组合都将不可避免地引发下一个连锁反应。比如:欧内斯特·卢瑟福(Ernest Rutherford)提出了原子结构的概念,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提出了量子理论,随后就有人[即尼尔斯·玻尔(Niels Bohr)]将这两人的思想合而为一,形成了原子理论。另一个例子:有人发明了蒸汽机,有人发明了公共马车,那么肯定就会有人将两个组合成汽车或火车,因为它正处于创新设计空间边缘,最有可能实现。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科学技术的发展就像一个自组织创新设计空间,不可避免地以某种预先确定的顺序扩大,因此同样的产品大约在同一时间会被不同的人发现,这就是专利机构为什么经常在同一时期,甚至同一天收到几乎相同的专利申请。例如,亚历山大·贝尔(Alexander Bell)于1876年2月14日提出电话的专利申请,这与伊莱沙·格雷(Elisha Grey)为电话申请专利正好是同一天。伊恩·莫里斯(Ian Morris)在他的著作《西方将主宰多久》a中提到,在人类文明最早出现的20项重要发明当中,有15项都在东西方的不同文明中独立出现过,而且出现的顺序完全一致,只是时间相差了2 000多年。
人们会认为创新和增长已经接近饱和,这种现象可能是由于心理上有某些基本观念暗示我们此时此刻发展已经达到终点。当然,我们通过历史可以了解到之前曾经出现过无数发明,而且新事物涌现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加,但是我们依然无法想象这种规律如何持续,因为我们没有意识到发明的基本特征就是无法事先预测。DNA的化学成分在1919年被阴差阳错地提出,人类在1900年能想象得到遗传操作吗?当尼尔斯·玻尔于1922年首次提出原子理论时,人们能想到原子能的威力吗?10年之后爱因斯坦还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类能够利用核能,因为利用核能意味着将原子随意碾碎。”
我们不仅不愿意接受新技术,还会经常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和探索能力。在基督诞生前不久的罗马时代,杰出的工程师弗朗提努斯(Sextus Julius Frontinus)曾说:“创造发明很久以前就已达到极限,我对进一步发展不抱任何希望。”
什么?就凭在船甲板下点上篝火,你就能逆风而上,逆流而行?请原谅,我可没有时间听这些废话。
1803年,面对罗伯特·富尔顿(RobertFulton)提出关于汽船的想法,拿破仑·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如是说。(那一年他的决策屡出偏差,在此之前他以6 800万法郎将占目前美国面积1/3的土地出售给了当时的美国政府,而这些钱在今天还不足3亿美元。由于看好海地的发展,他当时打算用这笔资金来治理海地。)
再看这个例子:“依靠轨道高速行驶绝对无法实现,因为乘客会因无法呼吸窒息而死。”戴奥尼修斯·拉德纳(Dionysius Lardner)教授曾于1830年发表此番言论。
美国铁路协会在1913年的声明里说:“汽车取代铁路进行长途旅行,简直就是白日做梦。”1837年,医学教授艾尔弗雷德·维尔波氏(Alfred Velpeau)说:“消除手术过程中的疼痛就是凭空想象,现在应用这种技术简直是荒谬。”他所指的就是麻醉医学。
类似的论调数不胜数。1859年,埃德温·德雷克(Edwin L. Drake)开始招募石油钻井工人,但他雇每一个人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石油钻井?”有人问他,“你是说钻到地下去取油?你是疯了吧。”
在飞机的研发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遇到过类似情况。今天,每时每刻都有超过50万架飞机在空中飞行,但在1903年,《泰晤士报》曾经写道:尝试开发飞行器就是在浪费时间。不巧的是,仅仅几个星期后,莱特兄弟就成功地制造出一台飞行器。当波音公司后来推出了波音247型客机时,该公司一名工程师曾说:“再不会有比这更大的飞机了。”它可以搭乘10名乘客。后来,法国的费迪南·福煦(Ferdinand Foch)元帅曾说:“飞机是一个有趣的玩具,但没有军事价值。”此番言论发表于1940年不列颠战役之前。
1920年《纽约时报》报道称,制造火箭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火箭喷出的气体无法产生推力。49年后,在美国人即将登上月球之时,他们发布了幽默的更正语:“现在毫无疑问,火箭不但能在真空中运行,而且能在大气中发挥作用,《纽约时报》为自己的错误深表遗憾。”
我们缺乏想象力不仅体现在技术上,还体现于商业潜力,这是因为我们不能预见每一个新的核心创新—本身看似都是没有用的,但会激发自己的创新设计空间的应用,以后将会带来时尚的转变。当戴维·萨尔诺夫(David Sarnoff)试图鼓励他的同事们投资新发明的收音机时,同事们回答说:“无线音乐盒没有能想象到的商业价值。谁会为一个没有指定收信人的消息付钱?”是的,的确,如果没有申请的话。
同样的怀疑言论在早期技术发展史上也曾出现。1878年,牛津大学的伊拉斯谟·威尔逊(Erasmus Wilson)发出了以下关于电力的言论:“当巴黎展览结束,电灯关闭之后,就永远不会再度开启。”
人们在谈论自己从事的领域时尤其缺乏想象力。1995年,英国电信公司的未来学家伊恩·皮尔森(Ian Pearson)在一次演讲中预测,IBM的深蓝计算机,几年内将会击败国际象棋卫冕冠军卡斯帕罗夫(Kasparov)。讲座刚刚结束,就有听众走到他面前,说他确信深蓝的程序永远无法击败卡斯帕罗夫,因为该程序就是由他编写的,他了解其局限性。但仅仅18个月后,事情就发生了。天文学也曾遭到我们的质疑。1888年,天文学家西蒙·纽康(Simon Newcomb)说:“我们可能已经接近天文学知识的极限了。”
然而,科学家和工程师逐渐从他们的经验中吸取教训。1949年,作为电子计算机的共同发明人约翰·冯·诺伊曼(John von Neumann)在评论该发明的未来时说:
目前看来,我们的计算机技术已经达到了极限。不过我还是得对发表这样的言论保持谨慎,因为5年后再听可能就会相当愚蠢。
是的,你可以这样说,人类的思想不同于有限的资源,而是创新设计空间的一部分,可以通过自组织不断扩张,自我革新。除非我们主动将其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