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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储量究竟有多少?
1993年,当乔治·米切尔开着一辆全新的薄荷绿凯迪拉克去见两位记者的时候,他的心情无比舒畅。 这位利落的74岁的老先生要见《华尔街日报》的两位记者,跟他们详细介绍他的“树林城市”,那是早年间他在休斯敦精心设计营造的生活社区。1993年,那个社区的人口已经达到36 000人。米切尔信心满满地说:“你们瞧着,这里的人口很快就会达到100万。这就是为什么米切尔能源公司会对这个项目投资6亿美元的原因所在。” 能源的价格还是继续走低,得克萨斯州的经济也继续低迷,但是米切尔的兴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他的公司还在执行合同,向芝加哥提供天然气,而且价格比市价高,这就比很多对手公司好了许多。那年夏天,公司的股票突破27美元,使米切尔能源公司的净值达到7亿美元。他自己掌握了公司六成的股份。他还自己掏钱,在老家加尔维斯顿斥资6 500万美元买下酒店、餐馆和商店共17家。他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捕鱼维持生计的时候,可从没敢想过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米切尔在当地已经是能源界的大亨了。他算是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在老家加尔维斯顿经常宴请宾客。在一次马蒂·格拉斯嘉年华大游行时,他脸上还涂了传统的蓝猫胡须滑稽妆。他还自己掏了1 700万美元在“树林城市”以太太的名义建了一个大亭子,甚至吸引了休斯敦交响乐团来这里长驻。有不少乐手说这里太热,米切尔就自己掏钱给这个户外舞台安空调。 似乎米切尔的势头无人能挡。有一天他回到加尔维斯顿,有一位叫吉姆·亚伯勒的当地名人向他提了点意见。 米切尔在“树林城市”还有加尔维斯顿挥金如土,但是他那些心爱的项目却不怎么赚钱。更重要的是,他的主要股份都绑在能源公司上,他和他的手下仍然没弄明白要如何把巴尼特页岩里的天然气给抽取出来,而且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能弄明白,他们也不知道公司能撑多久。 “乔治,每天晚上我都为你,还有你的百万家产点蜡烛祈祷。”亚伯勒说。[1] 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大家才真正相信亚伯勒的担心是对的。米切尔的股票开始下跌,跌了三成,跌到每股17美元。不少人看他把钱投资在地产方面,认为他的能源生意已经没什么动力了,要不然米切尔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搞什么田园社区呢?十年来,米切尔在巴尼特页岩的天然气产量几乎下降了一半,华尔街没有人认为他的公司能够从页岩里采出天然气。 大家觉得米切尔能源公司从岩石里采不出天然气,那是很自然的。好像在美国什么地方都可以搭个井架,但是大多都以失败告终。巴尼特似乎也只是另一个最终会让大家失望的空井。 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觉得明尼苏达州是储满石油天然气的地方。第一次有报告说那里有天然气应该是在19世纪末,在小城市福利伯恩有人无意间碰到了一条石油带。据报道说,当时有“喷气和怒吼”的声音。那块土地的主人兴奋无比,但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天然气。他前思后想,点着了他的烟斗。据1885年的地方报纸报道,“突然间,不用理发师动手,他自己就把胡子给整没了。” 这条新闻吸引了许多投机分子蜂拥而至。 明尼苏达州其他地方也报告发现了石油和天然气。有一些油井获得了地方名人的投资,请专业人士来开采。另外一些人则用“通灵”的方法来给自己指点迷津。他们用分叉的树枝或棍子来看哪里会有油井,就像现在很多人用金属探测器那样。 几年以后,有人付250元美金给一位著名的“通灵人士”,请他从俄亥俄州来明尼苏达州。据《明尼苏达州地质与自然历史调查》的记载,这位“通灵人士”“经过某地时,全身颤抖,剧烈抽搐不已,无法抵挡某种气流”。所以,他们就在那个地点钻探,不过没有任何收获。《明尼苏达州地质与自然历史调查》的一位前总编在1979年接受当地报纸的采访,谈到一个新的开采项目时说:“有钱就去拉斯维加斯吧,那里的几率比这儿高得多。” 乔治·米切尔不是第一个尝试非传统钻探的。比方说,早在20世纪初期,在科罗拉多州、犹他州还有怀俄明州都出现过热潮,也随之而来出现过退烧。这几个州都有很多油页岩,这种岩石跟页岩虽然名字相近,但却差异很大。油页岩里面主要是油母岩质,这种岩质要完全形成石油,还需要经过几百万年的历练和压挤。[2] 据美国政府报告称,美国各州岩石中的石油含量总和等于世界上其他地方已探明的石油总量。另外,美国的石油比较接近地表,容易定位。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国家地理》杂志预言“有车的人都会高兴的”,因为油页岩肯定预示着“有足够的汽油可满足需求”。 但是,美国人对这些岩石的狂热迅速消退,原因是要给这些岩石加热,对油母岩质进行开采需要极高的成本,同时会给环境造成巨大破坏。 全美国的开采屡战屡败,所以很多专家和业内人士都觉得乔治·米切尔的行为是堂吉诃德式的,有点好笑。1988—1992年间,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公司在美国境外投资钻探与开采的资金是1 500亿美元,比在境内多50%。这就说明了当时在美国境内的钻探开采投资额有多低,境外的投资是多么有利可图。 大家都说,巨人乔治往前冲,去钻探页岩吧。钻到点什么,给我们瞧瞧。要不然我们就去非洲印钞票了。 米切尔对美国各地发生的那些钻探失败的事情了如指掌,页岩也好,其他非传统岩石也好。但是,他最初在巴尼特做的一些测试的结果还是挺鼓舞人心的。而且,他和他的手下也掌握了压裂的技术,能从其他比较棘手的岩层里开采出天然气。他意志坚决,要再试试,这次要试的是得克萨斯州的页岩。 再者说了,他也别无其他选择。“我们必须把天然气从石头缝里开采出来,通过管道收集起来。我们迫切需要找到新的天然气来源。”他回忆当时的情况这样说,“芝加哥是我的大好市场,我不能给丢了。” 米切尔的使命不仅是要保住他的公司。就像已签约的球员虽然不愁薪金,但是一旦坐了冷板凳,或者输得很惨,他还是会发发小脾气的。米切尔所认定的自我价值就在于他能够找到油田和气田。执著的石油个体户都是这样的。大公司对他越鄙视,他就越顶风而上。 投资人和同事们开始担忧起来,他们认为米切尔不够专注,可能无法在页岩上取得成功。他指导着巴尼特页岩的钻探,但也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树林城市”项目上。公司1993年钻的150个油井都是他一手批准的,“树林城市”里55英里长的自行车道和步行走道周边的绿化也都是他自己规划的。他还亲自为在加尔维斯顿的一家酒店挑选冰激凌。(他没选哈根达斯,而是选了得克萨斯州蓝色铃铛牌冰激凌。) “他像是机修工,把很多时间花在珍藏版的老爷车上,而对家里每天进出使用的车却没有花太多心思。”证券分析员托马斯·刘易斯在1993年7月这样说。[4] 米切尔能源公司的房地产项目的利润占公司总利润的20%还不到,投资者们变得越来越不耐烦。米切尔感到压力很大,大家让他自己选一个生意,然后全力以赴,看看他的梦想是否能够实现。 那年下半年,米切尔最得力的战将——公司钻探与生产部的头头唐·科维在搭乘飞往欧洲的飞机时心脏病发去世。科维在公司里一直是大力支持米切尔开采巴尼特页岩的,他的去世对米切尔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1994年,米切尔开始放手公司的管理,把总裁还有营运总监的位子交给业界的老手、米切尔明确的接班人——比尔·史蒂文斯。米切尔继续留任公司董事局主席和首席执行官,不过权力交接的火炬已经点燃。 此时的米切尔已经75岁,他的交权,使他自己突然间在钻探页岩方面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他的时间不多了。 *** 比尔·史蒂文斯1992年从埃克森集团退休。他在那家石油天然气大公司干了30多年,已经爬到美国运营部总裁那么高的位置,此时却突然退休。他当总裁当得很好,事业也是一路顺风顺水。 但是1989年埃克森·瓦尔德斯号超级油轮触礁,石油泄漏,比尔·史蒂文斯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那艘超级油轮在阿拉斯加海域冰冷的海水里泄漏了25万多桶原油。那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环境灾难之一。 泄漏事件发生后的48小时之内,当时负责监管从阿拉斯加输送原油的史蒂文斯立刻奔赴现场,竭力挽救,以减小损失。他出席国会的听证会,为埃克森作证辩护,不过他也承认,公司预防泄漏的紧急措施准备不足。后来,有人把这次的事故拍成电视故事片,名叫“前方是死亡”。 根据报道,这次事故之后,史蒂文斯在成本和裁员问题上跟埃克森公司的高层发生了冲突。1992年2月,在为公司工作了35年之后,他退休了。[5] 史蒂文斯离开埃克森之后不久,就加入了米切尔能源公司的董事局,很快就获得了米切尔及其家族成员的信任。他提出了一些尖锐的问题,如公司的开支,改善了米切尔的决策方法,并且给公司的董事局成员不断敲警钟,说未来的路很艰难。他问董事局:“你们知道吗,如果公司找不到新的天然气储备,而不得不以那么低的市价来卖我们所剩的天然气,公司会怎样?”米切尔和董事局成员开始意识到他们的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当史蒂文斯接手总裁还有营运总监的位子,并于1994年出任钻探与开采部总经理的时候,投资人都认为米切尔应该会将注意力集中在石油和天然气的生意上面,而最终放手房地产业。他们也希望,年仅59岁的史蒂文斯可以让董事局的意见倾斜,就像美国其他的能源公司一样。 大家都认为史蒂文斯会让公司放慢钻探页岩的脚步。他是米切尔能源公司董事局的成员,他默默地说服其他人公司要放慢在巴尼特的动作。他对董事局和其他高管说,要从岩层里开采出天然气,成本太高,不太可能成功。 史蒂文斯对董事局说,巴尼特岩层所在地主要是“鹿场”,不适合开采。有时候,当米切尔大谈开采页岩计划的时候,史蒂文斯做出非常难受的表情。但是开董事局会议的时候,史蒂文斯没有直接跟米切尔对着干,而是跟托德·米切尔说。史蒂文斯似乎是想通过米切尔的儿子来让公司的创始人知道公司未来的危险。 托德本身对巴尼特的潜力满腹狐疑。他跟他父亲说,除非天然气能开采出来,要不然现在钻探页岩的成本太高了。史蒂文斯的警告让托德更担心公司的命运。 托德·米切尔说,这些年来他认为他在公司的职责就是“向我父亲解释我们面临的现状”。 有一天,在听过史蒂文斯的警告之后,托德去找他父亲,陈述公司的总裁刚刚跟他谈过的困境。托德问道:“爸,你说,他哪里说的不对?”乔治·米切尔微笑着,对儿子摆摆手,他不想让自己的热情被几个小小的担忧所浇灭。 大多数的时候,史蒂文斯和托德两人默默承受着那些顾虑和担忧。“我是全力以赴在找天然气,他们不想让我生气。”乔治·米切尔说。 不过,其他的员工开始注意到,史蒂文斯对开采巴尼特页岩一事越来越不高兴。在公司内部,大家都把钻探页岩看成是米切尔的又一个兴趣工程,而不是工作。有一些负责巴尼特页岩生产的人,包括尼古拉斯·施泰因斯贝格尔,很快就感觉到他们即将深陷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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