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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手机响了。 时间是2007年5月的一天。哈罗德·哈姆正在丹佛市布朗酒店的桑拿中心享用晚餐。哈姆右边坐着他所在的能源公司——大陆能源——的两位老同事,美林投资公司的两位银行家坐在他的左边。他们几个人准备花十天时间飞遍美国大陆,铆足干劲为大陆能源公司上市进行路演。六七天已经过去了。 摇滚乐队巡回演出的时候,白天都显得那么漫长,夜晚又是那么疯狂。现在,大陆能源的高层人士要为公司上市做推广,情况正好相反。哈姆和那两个银行家一整天磨破了嘴皮子想说服联合基金的老总们,说大陆能源公司肯定会在北达科他州造成轰动。北达科他州可是多年来被遗忘的角落。现在他们放松了下来,西装脱了,领带也解开了,吃着晚餐,喝着美酒。他们边吃边谈明天要如何做得更好。 哈姆一边讨好投资人,一边想着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从小在俄克拉何马州列克星敦的穷乡僻壤长大,兄弟姐妹13个,他是老幺。他绝口不提自己最近感情生活的不顺,只谈他的公司将如何发达,谈他的公司所拥有的北达科他州、蒙大拿州和加拿大的地下15 000平方英里的“巴肯”石头里蕴藏着多少潜力。哈姆相信自己是一位新能源的先锋人物,能为少油缺气的美国带来新的石油和天然气。虽然他说得天花乱坠,但是大陆能源公司目前只能从巴肯石头里每天开采出7 000桶油。跟埃克森美孚公司相比,这简直就是一小滴,只是其日产量的1%而已。这样的数据,使得大家对这个多年来让很多勘探石油的人灰心丧气的地方也很沮丧,使哈姆眼下的说服工作很难进行下去。 但是,此行的成绩也算不错,几天之后他们就会抵达最后一站,他们要在洛杉矶会见几位投资人。还剩几周就要公开发行了,美林公司的银行家告诉哈姆,预售股票最高可以卖到18美元一股。哈姆,这位61岁的老头,褐色的头发已经稀疏,挺着个大肚子,笑容带点淘气。此时他心情不错,晚饭也快吃完了。 这次融资责任重大。大陆能源公司已经欠了投资人253亿美元的债,哈姆想用首发股筹到的部分资金来偿还部分债务。他也很清楚,如果他想开采那些他深信就藏在巴肯石头里的大量石油,他的公司还得筹集更多的资金。让公司上市就是希望能够筹集大量资金,那是用来寻找石油比较可行的方法。 “如果我们想在巴肯石头上有主导权,我们就得上市。”哈姆回忆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产量还偏低。” 酒店外,暮色渐浓。房地产市场已经到了最后挣扎的地步,金融公司也摇摇欲坠,全球经济也很快会遭遇80年来最糟糕的情况。技术和管理大师们的创造力都已枯竭,美国的经济主导能力似乎也不再看好。不少经济学家都预言接力棒可能会传给印度、巴西或中国。由于能源产量极低,只好把美国如何应对未来能源需求这样的问题交给华尔街,交给美国国会。 不过,哈姆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给美国在最需要的时候雪中送炭。他这个年纪的企业高级主管大多在为退休遣散费讨价还价,或者在高尔夫球场游荡。跟他们相比,哈姆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他深信,新的油井即将喷发,足以振兴整个美国的经济。 就在此时,美林公司的克里斯托弗·迈兹的电话响了。哈姆看着他拿起电话。 “哦……真是没想到……好的……谢谢。” 哈姆能感觉得到,出问题了。 “情况不太妙。”迈兹说。 北达科他州的两个竞争对手刚刚发布了他们所做的关于巴肯岩石层产油状况的分析报告。数据非常令人失望,暗示着大陆能源公司油田的命运似乎也是如此,打不出油。 “他们选错地方了。”一个银行家对哈姆说。 这位银行家继续说:“IPO要么停下,要么继续。说实话,继续会比较难。随你了,哈姆。仔细考虑考虑再决定。” 哈姆连晚安都没说,就摇着头直接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第二天上午,哈姆通知他的伙伴们,IPO继续进行,即使要靠降低价格来吸引投资人,还是要继续。投资人或许暂时对大陆能源公司的所作所为不太了解,但是最终他们会明白的。 哈姆之所以有如此坚定的信心,是因为他和其他几个美国公司的领导者深知,在钻探和开采石油天然气方面已经取得巨大的技术突破,而这连华尔街投资人、行业专家甚至最大的石油公司都未能全面了解。几十年来,地质勘探人员尝试过使用不同的高压液体来撞击岩层,让天然气顺着被撞击出来的通道释放到地表。这个过程叫作“液体压裂”,简称“压裂”。 哈姆跟其他一些具有冒险精神的石油个体户已经开始使用更新的技术,他们结合改良过的压裂技术与尖端的侧向钻探技术,把钻头打入深深的地下。他们的目标是打入又长又宽的多油多气的岩层。这些页岩和其他岩石的岩层是以前地质学家只有做梦时才会去开采的。哈姆每天都密切关注钻探进度的报告。钻头会往地下钻一万英尺,然后往水平方向钻两英里,找到蕴藏石油的岩层。哈姆的一个员工夸下海口,说他可以准确地把钻头钻到地下数英里处的某个地点找到一个小东西,即使是只有领带夹那么小的东西。 哈姆非常坚决,一定要用这种新技术来开采出一个现代的油井,这将会改变他的公司,甚至会改变美国的前进方向。他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投资人。 数周之后,大陆能源公司以低于预估的水平——每股15美元的价格卖掉了它的股票。首发股的飙升在华尔街是司空见惯的,但大陆能源公司的股价几乎没有波动。几个月之后,股价还是没什么大动静;2007年9月的时候,跌破15美元的发行价。哈姆的一位同事把他所持的所有股份都出手了,连他都不看好自己的公司。 但是哈姆还是坚信,在美国的土地下面蕴藏着大家都忽视了的大量石油,而他的公司已经越来越接近,就要找到这些油田了。不过,没几个人相信他的话。 “他们怎么搞不明白?”哈姆心想。 *** 对于哈罗德·哈姆和他开采北达科他州油田的举动,确实有理由心存怀疑。哈姆是个梦想家,但他已经不再是壮年了,正如美国已经开始势弱。 石油行业是从美国开始的,一个世纪以来,美国成了一个能源巨人。曾经一度,美国的石油和天然气供应似乎永不枯竭。但是20世纪70年代,好的油田比较难找了。1970年,美国石油日产量最高时达到960万桶,接着,美国开始进口原油以满足其不断增长的需求。1973年,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禁运给美国敲响了警钟——美国过度依赖他国的能源供给。那些所谓的“他国”,通常还都不是美国的友邦。在美国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电视剧《达拉斯》里的主角尤英和《王朝》里面的布莱克·卡林顿这样屏幕上的石油大亨风度翩翩,吸引了无数观众,而现实生活中的石油个体户却频频碰到无油的岩层,狼狈至极。七八十年代石油产量太大,油价猛跌,乐了百姓,却苦了石油公司。它们很难跟国外的石油公司平起平坐。 在有“能源重城”之称的城市,如达拉斯、休斯敦还有塔尔萨,那里的能源经纪人根本没有把哈姆在北达科他州干的事情放在眼里。相反,有个叫奥布里·麦克伦登的俄克拉何马州暴发户,启用了自己改良过的压裂和钻探技术,备受赞叹也备受嫉妒。2008年春天,麦克伦登成了亿万富翁,因为他的新能源公司切萨匹克能源公司的股价飙升。他还帮俄克拉何马市组建了一个职业篮球队,给俄克拉何马市带来新的光辉。后来有一次,麦克伦登在观众席看球,旁边坐的是他的美女亲戚——泳装名模凯特·阿普顿。一时间,羡慕、嫉妒、谣言都来了。哈姆在第一排有他的位子,但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2008年初,在华盛顿和华尔街谈论能源的时候,大家都谈“石油高峰理论”,这是套用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的话,意思是说全球能源供应的增长已经到头了,石油价格一定会暴涨,全球经济即将紧缩。但是麦克伦登的公司还有其他几家公司还是坚持钻探页岩层,以期开发新的储量巨大的油田。这些岩层是石油巨头们一直忽视的东西。 2008年3月,麦克伦登在纽约豪华的“21俱乐部”宴请华尔街的亿万富翁们,还有其他想要多了解新能源的一些人。投资家乔治·索罗斯和斯坦利·德鲁肯米勒也在场,全球能源界的佼佼者也在。晚宴上,麦克伦登的宾客都一致认为,又一个石油天然气紧缺、价格上涨的时代开始了。 麦克伦登听着餐桌上的对话,难以隐藏脸上自信的笑容。虽然在座的所有人都持悲观的态度,但他公司的天然气开采量却在不断地增加。他计划加大开采量,希望跃身成为当代的石油巨头格蒂或是洛克菲勒。 在远离纽约热点的地方,当时有一场革命正在悄悄进行。这场革命,明星投资人、能源专家和大多数石油企业执行总裁现在都早已遗忘。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在得克萨斯州,有一个叫乔治·米切尔的石油开采人需要找一种方法来维持他的生意。 很快,哈姆、麦克伦登还有其他名不见经传的采油人士就开始了一种新的变革,让全美国乃至全世界刮目相看。那个晚上,在纽约的宴会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今后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在场的谁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德鲁肯米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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