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法院来说,扣船是件大事。货船被扣,船主损失惨重,交易的下游方多有不便,有可能出现一连串违约。因此,各国法院通常不愿就债务纠纷而扣押船只,不过也有胆大的法院和法官:非洲小国加纳10月3日就扣押了阿根廷海军的一艘军舰,将其作为向阿根廷政府追讨欠款的筹码。 上世纪末,阿根廷陷入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通货膨胀率一度达3000%。阿根廷政府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宣布违约,拒绝向外国债权人还款,赖账金额达1000亿美元。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主权违约。债权人只得妥协。2001年至2002年期间,94%的债权人同意债务重组,只收回欠款的30%(术语是“消发”)。但有6%的死硬派债权人拒绝接受债务重组,打定主意不惜以各种方式追讨欠款。这批债权人中,有一家叫做“NML
Capital Ltd.”的对冲基金。这回阿根廷军舰被扣,便是这家对冲基金的运作结果。 NML Capital
Ltd.持有阿根廷政府发行的债权,并且从英国和美国的法院获得判决,允许其扣押阿根廷的财产追债。对冲基金会用以色列人追捕纳粹的耐心,等待和寻找扣押阿根廷财产的机会。终于,阿根廷海军成了其猎物。 其实,NML
Capital Ltd.并未直接从阿根廷购买债权,是半路杀将出来的:阿根廷国债违约或出现违约迹象之后,NML Capital
Ltd.才购入这些债券,购入价只是债券票面价值的一小部分。当然,NML Capital Ltd.向阿根廷政府索债时,要的是债券的全额资金。可以说,NML
Capital Ltd.是来捡便宜的。西方急公好义者认为,这就是趁火打劫。他们甚至把将NML Capital
Ltd.与索马里海盗等量齐观。但也有不同观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NML Capital
Ltd.能火中取栗,化腐朽为神奇,功在市场、功在全球化。 从业务上说,NML Capital
Ltd.被划分为秃鹰基金类的秃鹰基金。秃鹰基金(vulture
fund)正好是风险基金的反面,是资本市场一支神出鬼没的力量。风险基金投资有潜力的成长性企业,而秃鹰基金则反其道而行之,专投资那些行情看跌的公司。秃鹰基金与其投资的公司之间有合同约定,一旦企业出现重大问题,秃鹰基金就可以拥有公司的部分或全部资产。秃鹰基金也购入违约或接近违约的高收益债券(也称“垃圾债券”)或主权债券。 作为一家对冲基金公司,NML
Capital Ltd.仅凭其实力要扣押阿根廷军舰还是有困难的。但NML Capital Ltd.背后有更强大的力量,它是埃利奥特资本管理(Elliot
Capital Management)旗下的公司。埃利奥特资本管理是个庞然大物,管理资产达160亿美元。埃利奥特资本管理创始人保罗·辛格(Paul
Singer)是位大人物,在华尔街律师事务所当过律师,之后又做过券商,久经沙场,身经百战。投资主权债券也是辛格的大手笔,而NML Capital
Ltd.正是坏账银行和追债公司的组合。 追债在美国是大业务,追债公司各显神通,无奇不有。有些追债公司还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合作,弄得升斗小民叫苦不迭:他们往往因为晚缴水费、电费,或是因为其开出一、两张未能兑现的支票,就收到了看似来自检察官的催款函,被吓得血压升高。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则从追债公司处收些小钱,聊补开支不足。 对军舰被扣,阿根廷政府表现出极大的义愤,指责加纳公然违反国际法,扣押享受豁免的国家财产。加纳法院表示,可以放人放船,但阿政府须先交一笔巨额保金。当然,这笔保金很可能有去无回,被用来偿还欠款。NML
Capital
Ltd.就是要借机敲山震虎:连军舰都会被扣,阿根廷在海外的资产还有何安全可言? 加纳法院敢扣主权国家的军舰,阿根廷政府当然很清楚,背后必定有大交易。加纳是个只有2400万人的小国,同时还是个穷国,很多时候要靠国际救济才能维持下去,而国际援助主要来自欧洲和美国。这种情况下,华盛顿对加纳的影响可想而知:财神爷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恭敬对待。加纳当权派也明白,美国政府从来都是为本国大企业和本国大资产阶级全心全意效劳的;没有美国政府撑腰,加纳法院会如此关照NML
Capital Ltd.?
“正义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这是狄更斯的名言。换到今天,这句话似乎可以改作:“法治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在资本市场弄潮,尤其是在国际资本市场弄潮,仅有资金是不够的,有资金加人才也仍然不够,还必须有综合实力——法律、法院、法治也是跟着金钱走,跟着实力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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