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石油危机、美元贬值、进口原材料涨价、国内为减轻通胀压力而采取的紧缩政策、环保门槛和劳动力成本提高等等因素，使我国目前的经济态势错综复杂，发展前景扑朔迷离。如何打破困境、走出迷局？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李义平。话题，就从近来广东省大批企业倒闭开始。

　　记者：据有关报道，今年珠三角地区有800多家企业倒闭或转移，你是怎样看待这种现象的？

　　李：其实，破产和失业在市场经济下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常态。这是因为竞争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有竞争就会有优胜劣汰，也才会有整个经济的活力和效率。当然，具体到今天，具体到特定背景下的珠三角地区的企业倒闭或转移，除了我们所讲的基本竞争规律之外，还包含着现实背景下的多种因素：一是劳动力成本的增加；二是珠三角地区两头在外，即原材料在外和产品市场在外的经济发展模式受到国际经济周期和经济波动的影响很大；三是我们一直处在贸易顺差的地位，处于逆差的国家会要求人民币升值，影响了出口，减少了利润；四是国家为了调整产业结构，对于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也影响了出口；五是我们的产业和产品处于产业链的低端，容易受国际上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影响。今年以来，相关原材料价格一直在上升。所有这些都是一些中小企业倒闭转移的原因。

　　记者：目前的经济态势对我们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吸引投资和两头在外的经济增长模式是一种严峻的挑战，请你就这个问题作一下分析。

　　李：目前的经济态势对我们既有的经济增长模式确实是一种挑战。以廉价的劳动力吸引外资，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经济发展模式、其前提是劳动力必须廉价，国际上、或者说主要贸易伙伴经济发展势头良好，有足够的购买力。如果以上这些条件不复存在，这样的发展模式就遇到了挑战。很长时间以来，这些条件是存在的，所以这种经济增长模式取得了足够的成功，促进了我国经济的发展。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第一是劳动力肯定要升值。一国经济发展初期，通常资本是稀缺的，劳动力是充裕的。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资本有了积累，变得相对充裕，劳动力由于选择空间增大以及用工的规范和对劳动力的保护，因而变得相对稀缺，变得相对昂贵。第二是石油、原材料价格随着供求关系的变化，随着国际金融形势，包括投机等因素的影响也在上涨。由于石油和很多原材料是不可再生的，因此这种价格的上升是一种长期的趋势。第三是以美国次贷危机为诱因，世界经济发展普遍放缓。一旦当以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为基础，两头在外的经济发展模式赖以存在的条件大大打了折扣的时候，如果继续既有的发展模式，其效果就会受到极大影响。

　　记者：你谈到了人民币升值的问题，其实人民币升值也是迫使我们调整经济增长模式的重要因素。

　　李：人民币升值换言之就是美元贬值。中国同对美贸易拥有极大的顺差，处于顺差的美国必然会要求人民币贬值，以此提升本国产品的竞争力，平衡顺差。在美元本位制下，各国都在储备美元，美国只要制造美元就可以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在如此格局下，美国处于主动地位，美国旨在保护本国利益的金融政策会直接影响到别国的金融态势和经济态势。例如，人民币升不升值，虽然美国管不了，但美国可以让美元贬值，美元贬值就是人民币升值。据《中国经济时报》报道，东莞制鞋企业年销售利润是8%到9%，单人民币升值这一项、每一双鞋的利润就减少了5%。

　　记者：那么，我们应当如何应对石油和原材料的涨价和人民币贬值呢？

　　李：应对的办法是调整经济增长模式。日本曾经也是这样做的。
　　日本面对资源约束条件的变化和日元大幅度升值，不断调整经济结构的实践，对我们很有启迪。
　　1973年10月16日，石油输出国组织宣布石油价格提高70%，日本能源73.5%依赖石油，其中99%依赖进口。面对石油危机日本人只好调整产业结构，由资源消耗型的钢铁、造船和化工转向资源节约型的家电、汽车。由于在节能、控制污染、性能、所用技术信息等方面具有很强的竞争力，日本的汽车和家用电子产品在国际上有很强的竞争力。
　　对上一世纪80年代日元的大幅度升值，日本一方面继续调整产业结构，开发基于本国技术的新产品，除了汽车以外，在家用电子产品领域，日本企业发明了激光唱片、大屏幕电视、文字处理器等，在电子表、立体声耳机、摄像机、计算机游戏、笔记本电脑与计算机辅助镜头的制造业上也有很强的竞争力。日本的产业大大降低了对石油的依赖，从1977年的77%降到了1985年的56%。另一方面，面对日元升值，很多企业都把生产基地转移到国外，或者向亚洲国家购买零部件，以规避日元升值的压力。日本的作法值得我们借鉴。

　　记者：看来中国必须及时地调整经济发展模式，你认为中国在调整经济发展模式中应注意些什么问题呢？

　　李：就调整方向而言，第一，必须从过分依赖能源、原材料的产业转向有自我技术、技术含量高的产业。经济发达地区应当在调整产业结构、提升创新能力方面走在前边。当然，既有产业也可以在国家内部实行梯度转移，但一定要有所选择，防止污染。第二，从过份依赖国际市场向国际、国内市场并重转移。亚当·斯密当年就曾经指出，中国不同于欧洲，欧洲必须重视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而中国不仅要重视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也应当重视国内的省与省之间的贸易，这说明一个大国的经济增长模式是不同于小国的经济增长模式的。此外，为了规避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也可以采取走出去的战略。
　　在转变经济增长模式、提升自我创造能力方面，不仅要有号召，而且要有扎实可行的制度设计，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在给定的条件下都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制度设计的方向是有利于调整产业和提升经济增长模式，有利于科学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