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1月11日一战停战日前后,英国人都会在胸前戴上一朵红罂粟,缅怀阵亡将士。这一习俗已经延续近百年,但今年的红罂粟看起来也许有些刺眼。
这是英国选择“脱欧”后的首个一战停战纪念日。英国国内不断升温的右翼思潮和反移民情绪,让“英国人”与“外来者”的身份差别更加敏感。
对我而言,在世界上移民最多的城市之一伦敦,平时根本区分不出那些“金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哪个是英国人、哪个是波兰移民。但进入11月,那朵小小的红罂粟将“地地道道的英国人”从人群中标识出来。限制移民问题成为英国“脱欧”背景下,“主人”与“客人”之间不言自明的尴尬。
在英国,最近辞职的外国人似乎多了起来,“脱欧”的选择让不少在英国工作的外来者重新思考留在这里的意义。
最新的离职者中包括位于伦敦、全球最大的艺术与设计博物馆英国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馆长马丁·罗特。罗特是德国人,是英国历史上第一个非英国籍的国立博物馆馆长。英国央行、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此前也因支持英国留欧受到巨大压力,一度传出提前离职的消息,此事直到最近才逐渐平息。卡尼来自加拿大,是英国央行300多年历史上首位外籍行长。
英国媒体在报道两人的去留问题时,同时使用了一个词——“幻灭”。“脱欧”将改变英国与欧洲、与世界的关系,也将改变这些“客人”的命运。
我采访了罗特。他出生在二战后的德国,祖父死于一战,叔叔死于二战。罗特在父母的支持下,拒绝参军。欧洲对他而言代表着和平与合作、自由与开放,而目前英国的政治环境在他眼中正与此相反。
罗特发现,欧洲变了。在德国,反对难民到来的示威者将绞刑架抬到城市的博物馆和歌剧院门前;在英国,外国人签证申请正变得困难。罗特彻底愤怒了,曾经执掌多家博物馆的他决定要做出改变。
罗特不愿对“脱欧”后英国的排外情绪视而不见,不愿钻进“象牙塔”假装对政治不感兴趣,他说这不是博物馆的启蒙精神。他认为,在博物馆工作,不只是在管理过去,还将展示未来,通过对历史的了解,给下一代人揭示未来图景。博物馆存在的目的是让人通过了解不同文明变得更宽容,而目前英国的政治气氛与这一初衷背离。
英国历史上就以开放、包容为荣,外国人也成为英国一度繁荣发展、引领世界不可或缺的动力。从亨利·詹姆斯到T·S艾略特,从弗洛伊德到马克思,从威廉三世到菲利普亲王,这些“外国人”帮助塑造了今天的英国。而如果没有外籍劳工,英国经济发展恐怕也难以想象。
罗特说,自己五年前接受英国政府的邀请来做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馆长时,认为英国能把这一职位交给德国人,让他受宠若惊。但现在,罗特认为他不能在英国以德国人的身份反对“脱欧”,只有选择离开,并表示希望他的离去能引起大家关注。这让我想起“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谭嗣同。
“你是要做个殉道士吗?”我问罗特。
“某种程度上是吧。”他回答。
不知道在罗特看起来,今年英国人胸前的罂粟花是不是会比往年更扎眼,是不是多了一份民族主义的味道。